by黃大旺
十餘年來,一度認為友川Kazuki(註1)就是喝很多酒、怒吼,以及每次現場都會彈斷吉他第五根弦的創作歌手。在看過兩次現場之後,更證實了這幾個歌手的特徵。只是稱之為歌手,光是以歌手去概括他的四十幾年,無疑是欠缺公允的論斷。
我們一群人會在台北還容易買到日本地下音樂的時代開始聽友川的醉吟狂歌,也不僅是因為台灣缺乏這樣的民謠詩人(即使是有,怕也被埋沒到大家看不到),有大半的朋友在他的歌曲那一股絕望、破滅的氣氛中,還可以看到一種求生的意志。注意這邊所說的求生意志,並不是說奮發向上或陽光少年小清新那種求生意志。是一種在台灣幾乎看不到的惡漢(picaresque)氣質。他不忌諱透過直接乃至刺痛的語言,表現自己對於中原中也(Nakahara Chuya)的詩作、狂叫般朗讀的住持福島泰樹(Fukushima Yasuki)的和歌、偷槍連續殺人魔永山則夫(Nagayama Norio)入獄至死前陸續發表的文章、來自受歧視部落的小說家中上健次(Nakagami Kenji)文字中的自由爵士精神,乃至自己自殺的親生弟弟及位覺(Nozoki Satoru)的挫折詩篇等各種創作的最高讚賞。
友川的現場演奏,如果不是跟老戰友鋼琴手永畑[左火右田]雅人(Nagahata Masato,鋼琴、手風琴等)跟石塚俊明('Toshi' Ishizuka,打擊樂器),有時還包括完全無法以言語溝通的法國鬼才Gasper Claus)一起表演,就是自己一個人、一把吉他(還要有好酒!)直接唱下去。他唱起歌來,總是像他深愛的自行車商業競技(競輪)一樣,不顧一切往前猛衝。數度擔心他會不會唱一唱就在台上腦溢血,事實上他六十歲以來已經發作過兩次,後來還是奇蹟式地捱過來了。他至今到處打工,鉅細靡遺地研判競輪選手與自行車的狀況,以求在場邊一攫千金;連當初沒有很用心養育的兒子們,也願意回頭跟著這個並不盡責照顧自己骨肉的爸爸一起浪跡天涯。
或者可以說,音樂,或是他手上的吉他,未必是他現場表演中的重點,尤其在海外聽眾未必都懂日文,曲目中文字幕未必能全部對到現場歌單的情形下,光是觀賞友川靈魂在台上的發光發熱,便已經是彌足珍貴的經驗。
備註
1:過去一般將Kazuki譯為「和樹」或「一樹」,後來依照歌手本人的意願,統一以Kazuki表示。